回想起来,他的孩子,离开他时只有两个月大。
八周左右的胚胎已经初具人形,身体内器官逐渐形成,可以辨认出模糊的五官。如果顺利长大,它应该会是个健康的宝宝,继承了裴淮兰的基因,想必样貌也会很好。
第一次上床的时候,裴淮兰和他说过,不想要他们的孩子。
那时方见时的身体下方传来破处的撕裂感,痛苦到大腿发颤,他的口鼻埋在充斥着消毒水气息的白色床褥之中,一时间难以呼吸。
方见时浑身赤裸,头脑晕眩,疲乏的太阳光透过缝隙飘至他如丝绸般的窄瘦腰肢上,带来轻微灼烧感。
简陋的宾馆房间不知住过多少来来往往的过客,因而留下一些难以抹去的痕迹。
比如洗手台上被清洁员敷衍擦拭弄不净的黄渍,比如墙面上被孩子用笔在隐秘角落里写下“我爱爸爸妈妈”的稚嫩字体。
这些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然而更多的,是看不见的。
情侣亲吻,打情骂俏,正是感情最深的时候;父亲母亲与孩子,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床上,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还是度过安稳的一夜。日后回想,也还是觉得快乐。
但这个房间带给方见时的,是想起来便会痛苦的回忆与阴影。
不温柔的动作,冷冰冰的表情,裴淮兰如同质问般的语气,以及轻声告诉自己:“别让自己怀孕,我不会要我们的孩子。”
虽然那时方见时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怀孕,也没有为谁生下孩子的荒诞想法,但当他听见这句话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泛冷。
以至于那天的场景在方见时的回忆里,变得格外模糊。只有那句话,太清晰了,清晰到日后每次他和裴淮兰做爱,几乎下意识要去想——他戴套了吗?
——他今天没戴套插进去了,虽然没射在里面,但还是很危险吧?还是吃点药吧……
方见时在喘喘不安中度过一日又一日。不能怀孕,不能让裴淮兰离开自己。
自己没有亲人,只有他了。
而孩子的到来,完全是一个意外。
裴淮兰刚接手家族企业的那段时间并不总是回家。每当方见时接到他要回家的电话,就会早早在客厅里等待。
从晚上八点等到凌晨两点。煲好的汤热了一次又一次,还是反复变凉。裴淮兰打开门,身上是用香水遮盖的各种刺鼻气味,周身肉眼可见的疲倦。
那个晚上两个人都很累,什么措施都没做,做到一半相拥着沉沉睡去。被裴淮兰工作闹铃吵醒后,方见时又要匆忙替他准备早餐,忙碌中将避孕这件事抛之脑后。
那天是和平常没有区别的日子,生命的种子却已埋下。
小生命的到来如此悄无声息,一如它同样安静地离开。唯一证明它存在过的痕迹,是某天腹部突如其来的疼痛。
鲜血染红了他的裤子,是胚胎以生命为代价,对妈妈为何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质问。
方见时还流着血,不敢这样去医院。血断断续续流了三天,混杂着红到发黑的血块,直到最后一天,方见时看着已经干净的下体,猛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