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百花节。

    百花节乃是西凉国的传统节日,此时正逢深春时节,草长莺飞,绿茵遍地,每逢到了这一天,西凉国未婚的男女无不轻车盛装,鲜衣怒马,三三两两的邀约在野外踏青,欣赏春色。西凉国的民风一贯淳朴开放,赏青倒是一回事,许多青年男女们往往借着这个契机,两下看对了眼,彼此倾心,交换信物,男方之后便会请了媒人上门提亲,成就一段佳话。

    因着这一层缘故,这踏春赏青的百花节格外的热闹。这日恰好是百花节,刘全瞧着皇帝坐在御书房里发呆,平素里喜欢玩的新鲜玩意儿和那一张刚拿到手时欢喜到爱不释手的七宝螺蛳弓俱是扔在一旁,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哪能不懂皇帝的意思。

    他知道皇上现下心中心心念念的唯有那一个人,虽说皇帝因着佛堂的事情醒悟了几分,比先前翻柳承徽的牌子翻的勤快了些,自然也舒心畅意了些,但是这翻牌子不过是叫宫中众人不得以为柳承徽无宠,免得她受了踩低捧高的委屈。若是真要依照皇帝的意思,怕是日日要叫那柳承徽到寝宫里头,坐卧不离,日夜相对,才会称了他的心呢。

    只是皇帝这边却仿佛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而承徽那边,刘全倒是越发的看不明白了。按理说柳承徽不过是普通官宦之家的女儿,算不得什么名门闺秀,可每每对着皇帝,倒不是一味的奉迎。

    每回到承徽那里去的时候,刘全的心总是提到了嗓子眼上头,若是承徽偶尔对皇帝殷情些倒还好说,若是承徽哪日对皇帝淡淡的,皇帝在那边的时候脸上不露出什么来,可是心里头却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回来便要撒一回气才肯罢休。

    刘全打量着皇帝这模样,怕就是传中的患得患失了罢。

    近日,皇帝虽然见柳承徽的日子越发的多了,可脾气却丝毫不见好转,总是时不时的寻些朝臣们的错处一顿训斥,刘全知他心里的烦闷早已是如同江河翻滚一般,必是要找个地方奔流而出——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怕是不少的人都要跟着遭殃呢。

    这一日,刘全瞧了瞧天色,却是一个好天气,晴空飘着几朵淡淡的云彩,那云彩被日头染得如同是手最巧的绣娘绣出的锦缎,仿佛是有一双芊芊素手一点一滴的将那燃料细心的铺陈在天上一般,端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刘全是个惯会看人脸色的,当即便捧了茶水在皇帝面前笑道:“今日天色如此的好,又是百花佳节,皇上可愿在外头去走一走,与民同乐?”

    皇帝本是心烦意乱,就好比矮子总见不得旁人高,皇帝没能得到自己心爱人的情谊,自然也见不得旁人成双入对两心相知,当即沉下脸去道:“那百花佳节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些青年男女借着一个由头干出些无聊的事情罢了。”

    刘全虽是碰了一鼻子灰,却又道:“奴婢知道皇上心里不痛快,可或许走走,皇上心里便痛快了呢。”

    皇帝斜斜的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又有什么歪主意?又要在弄什么鬼?”

    刘全忙笑道:“给奴婢一万个胆子,奴婢在皇上面前哪里敢装神弄鬼?不过是想着皇上心里不痛快,想个法子给皇上解解闷罢了。”

    皇上道:“你且说来。若是说得不好,看朕怎么罚你。”

    刘全笑道:“皇上且先听听奴婢的主意——皇上一个人过那百花佳节,独个儿去踏青,纵然再是春光甚好,却是没有什么意思的,可是若是带上另外一个人——却有意思了。”

    皇帝觉察出来一丝意思,慢慢的坐直了身子:“你往下说。”

    刘全道:“奴婢自小儿便跟了皇上,对皇上的心思实在是瞧得一清二楚,这些日子,皇上在柳娘娘身上用了十分的真心——这一份儿真心,便是奴婢也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可娘娘呢,许是年纪轻,却不曾领会皇上的真心。不是奴婢说,人心是肉长的,皇上对娘娘的这一片心,便是一颗石头也该捂热了。因此奴婢想着娘娘许是没有开窍,对儿女之事并不十分明了,因此才将皇上的一片真心白白的辜负了。”

    皇帝心中虽是苦涩,可这一番话却叫他有了盼头,便略略点了一个头道:“朕也觉得朕对她十分的好。”

    刘全又道:“奴婢便想着今日恰逢那百花佳节,皇上何必不带了娘娘一同出游?一来是那春色十分的好,娘娘想必在外走走也能散散心,二来也借着百花佳节的契机,娘娘本是南朝之人,奴婢揣测着,或是南朝人素来是生性腼腆些也未可知,皇上领着娘娘正好也去领会领会那儿女之情。”

    于是,郑淣奉诏进了御书房的时候,便见到皇帝头冠上嵌这一枚上好的墨玉,身穿一袭玉色的滚边暗纹长袍,手持一把素面扇子,他本就年轻,模样又俊,这一妆扮下来,俨然一副世家贵公子的模样。她本该跪下请安的,可乍一见他这副模样,自然是有些诧异的,一时间自顾着瞧他,也忘了磕头请安的御前之礼。

    一旁的刘全轻轻地咳了一声,正想提醒郑淣,没想到皇帝却不是同他一个心思。

    皇帝从不曾见过她如此凝视过自己,心中欢喜得很,哪里还顾得上她是不是请了安,只昂着头慢慢地踱步过来,郑淣这才想起请安之事,正要往下跪,耳旁却听得皇帝道:“不必多礼,今日春光甚好,你陪朕去外面走走。”

    说罢,又朝郑淣瞅了一眼,道:“朕这衣袍是为出宫专程换上的,你瞧着朕……朕这衣服可还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