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翎从小不喜言辞,他的母亲苏听语一直不明白为何她的相公性情粗犷,而她也不算恬静,居然就生出了一个闷葫芦,又闷又无趣,小小年纪就城府深沉。

    别人家的孩子读书练剑总是要催着、逼着、撵着,而他总能自己安排好所有事情,还能把闲暇的时间用来做更多的功课,是以苏听语总担心儿子会憋出毛病。

    四年前的一个春日,天气刚刚转暖,院子里的迎春花爬满了枝头,喜鹊站在檐角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裴少翎轻轻松松完成了当日的功课,杵在书房百无聊赖地练着字,母亲进门,二话不说将他直接撵了出去,放出话:天黑之前不准回来,去哪里都行,随便做什么都行,喝酒打架也不拦着。

    莫名其妙被扔到府门外的裴少翎:“......”

    他不喜欢出府,每次出府总会遇到一群花枝招展的艳俗女子想着法的靠近他,身上的熏香熏得他直打喷嚏,而他也没什么朋友,那些表面上对他恭敬有加又谈朋论友的公子哥背地里总说他眼神阴嗖嗖的,仗着少城主的身份给他们摆脸色......

    什么也没做的裴少翎真得十分无语,所以被撵出府门后,他直奔人烟稀少的平湘河,打算找个阴凉的树荫处睡上一天。

    远远听见河边传来一阵似笛非笛之音,哀婉悲凉,明明春光艳丽,却生生吹出秋风凄凉之感......他走近几步,果然见一素衣女子坐在河边吹着一种他没见过的乐器。

    裴少翎有些烦躁,这些女子为了吸引他的目光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这里都能找到......恹恹地寻了一棵怀抱粗的桃树,攀在枝桠间闭目养神,他倒要听听这女子能坚持多久!

    一曲吹毕,果然停了许久都没再有声音,裴少翎嘲讽般地“嘁”了一声,挪了个姿势,睁开眼睛扫了一眼河边女子,只见她正对着流淌的河水出神。

    啧!肯定在想什么新招数,果然没过一炷香的时间,空中又传来了乐声,这一次的音色清脆,听着甚为舒畅,裴少翎闭着眸子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这一首曲子吹起来很费心神,女子却面色坦然丝毫不见疲色,裴少翎心想,还挺拼命。等他听完曲子打算勉为其难看一眼女子的时候,就见河边的女子朝着河水——

    磕了三个响头。

    自作多情的裴少翎:“......”

    还真不是为了他来的蜂蝶呢!心里顿时生了几分兴趣,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子迈着欢快得步子越走越近,才看清是个十来岁的丫头片子,眉清目秀,就是浑身上下瘦得没几两肉,小小年纪就能吹得这样好听的曲子,实属难得。

    “你吹得什么?”裴少翎指着姑娘手中的乐器问。

    夏书兰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蹭地跳开几步,瞪着眼睛看着树上一身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缓了口气,礼貌地回道:“回公子,这叫筚篥。”说完微微颔首,转身就走,一副生怕惹上麻烦的模样。

    一向都在躲麻烦的裴少翎第一次被人当成了麻烦......

    他蹭地从树上跳下,紧随其后,“诶,姑娘跑什么?我是猛兽不成?”

    越走越急的夏书兰回头打量了一眼紧跟在身后的公子哥,“公子多虑了,我家里还有事,急着回去,并不是有意躲着公子。”

    这话一听就是敷衍,刚刚吹得怡然自得,丝毫不在意时间流逝,如今又匆匆忙忙,分明是在躲着自己,裴少翎有些气,顿住脚步,眼见丫头消失在视野里。

    原本想着让儿子出门散散心,没成想儿子回府以后脸色更阴沉了,一头扎进书房里谁也不见,苏听语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道儿子在外有没有受欺负,喜的是总算从儿子面上又看到了一种新的情绪。

    她耐着性子等到第二日,终于等到管家来报,少公子要他寻一种乐器。

    苏听语接过画纸一看,居然是不可多见的筚篥,就是样子太过简单,她高兴地直接命管家搜寻了五把不同材质的筚篥,连带着将吹奏筚篥最有名的几位师傅一并请到府里,儿子难得有了新的兴趣,必须全力支持。

    裴少翎耐心将那日听来的曲子向几位师傅哼了几遍,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便将师傅们统统送出了府。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裴少翎做完功课就拿着一只与姑娘最为相配的筚篥往平湘河跑,却再也没见过吹筚篥的姑娘,想到那日姑娘磕过三个响头,应是在悼念某位亲人,如此想来,怕是一年才来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