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地等我,我十分钟后到,不许乱跑!”说完这句话,终端通话就被挂断了。

    贴在耳边的手无力放下,手腕处终端的荧光消失,林斐用手臂抱住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他黑色微卷的额发软软地盖住眉毛,刘海下,眼神不聚焦地盯着一处墙面,纯白的墙体明度很高,盯久了眼睛痛,林斐就低头盯地面,视线飘飘忽忽,最终落到身边那只死去的幼虫。

    对比之前的模样,这只幼虫的体积小了一倍,林斐眯着眼看了一会,才发现是因为它半边身体都被打碎了,仅剩的一些软趴趴甲壳藕断丝连地黏在身上,两边触角全断了,复眼也惨不忍睹,只保留了一小部分,且黯淡地可怜。

    死亡的劣雄幼虫不再带着狂暴的阴云,它莫名其妙出现,全凭本能地行动,最终莫名其妙死亡,幼虫的智商不足以支撑它想明白自己的命运,可林斐知道。

    原初大厦是虫族文明社会中的母巢,负责培育虫族社会95%的幼虫,在这数以亿计的虫卵、幼虫中,劣雄还有个名字——养料。

    劣雄无法从次级虫母和机器中获取精神安抚,因而天生残缺,这种残缺自虫卵中即开始了表现,像林斐这样能活到这么大的劣雄是不折不扣的幸运儿,大多数劣雄,要不就是死于虫卵内部,要不就是提前孵化,在狂暴状态中快速消耗所积累的一切能量。

    幼虫期是劣雄一辈子里力量最强大的时候,劣雄幼虫的危害不只在于它的攻击性,还在于,它的缺陷具有“传染性”,它的心脏、精巢具有一种能使正常幼虫劣化的物质,这就是为什么,正常虫族对劣雄、劣雄幼崽的深恶痛绝。

    为了防止劣雄伤害原初大厦内部其他幼虫,也为了不浪费劣虫本身积攒的那些能量,母巢工作人员会计算好时间,在它们孵化前就停止营养供给,物理结束它们的生命,再用特殊方法摘除它们的精巢和心脏,最后将它们变成培育正常虫族的养料。

    苍白的指尖悬在幼虫复眼上方,游移到幼虫还在流着琥珀色血液的后胸,一堆破碎肉片中,埋藏着一颗绿色的小小心脏,这是一颗枯萎的种子,也是他人眼中的毒药,象征劣化的不详之地,永远被隔绝在正常的社会之外。

    这颗心脏是一间没有窗的铁房子,孤独的囚徒在里面徘徊,侧耳倾听路过的脚步声,以为终有一个脚步声是为他而来的,却不知道,这间屋子于外面的人而言,是绿色的死亡禁地。

    林斐将左手掌心轻柔地贴在它的心脏上,指尖传来粘腻柔润的触感,心脏神经仿佛还残留着跳动的余韵。

    这只劣雄幼虫,原该像其他牲畜一样,在预定好的日期,无知无觉地死去。

    上帝给它开了个玩笑,叫它提前积攒好了力量,逃脱了命定的死期,它于是迫不及待地挣脱虫卵,不大不小地闹了一场,凄凄惨惨地死去,对比其他劣雄同伴,它努力让自己的命运拐了个弯,可仍然回到被设定好的终点,它是林斐的过去,林斐是它的未来。侥幸孵化又怎样?侥幸长大又怎样?

    “你在追逐什么?”林斐在心底问。

    众所周知,劣雄之所以劣化,是因为他们无法接受次级虫母的精神安抚,提前孵化即是基因里对虫母的渴望驱使,可是,这是虫母消失的时代,冲破虫卵,比正常虫族提前降生,并不会让他们更早找到虫母。

    缺少精神安抚的它们智力低下,欲望强烈,侥幸长大,终其一生混混沌沌地渴求着永不会出现的虫母的爱抚。

    “值得吗?”林斐喃喃。

    出神地盯着幼虫露出的心脏,林斐抿唇,手指犹豫地摩挲了会胸前的衣服,他抬起头,慢吞吞地往周围看。

    他所在的这间房,很像是宾馆的前厅,连通着走廊和另外数十间房,那些房门上都带有警示标志,维德和尤里安就进入了其中一间。

    联想到这个恋综的主题与“虫母”有关,林斐猜测,尤里安他们进入的房间里极有可能是虫卵培育室,这种地方警备森严,轻易不会有人乱闯入被阿雷斯特带进来的林斐是个意外,所以,目前来看,这里除了自己,暂时不会有人出现。

    林斐在心里给这间房套了一个“暂时安全”的标签,犹豫了几秒,他将手伸进宽松的厚衣服里。

    冰凉的手先接触到温热的肚子,再不断往上,触及到某个敏感部位,林斐整个人小幅度瑟缩了一下,手上用力,神情寡淡的脸上出现吃痛的表情,林斐喘了一下,唇间溢出小声的抽气声,他蹙着眉头静止住动作,等疼痛感过去,他才将手从衣服里伸出来。

    食指指尖一层薄薄的晶莹水光,在一瞬间散发出馥郁温暖的芬芳,那香气顺着通风口通往四面八方,被稀释成为淡淡一缕,极微弱的一缕飘入母巢上千个培育室。

    漂浮在虫卵中的幼体变化动作,已孵化出的幼虫发出低频虫鸣,虫巢犹如活物,前所未有地躁动了起来。

    中央操控室,运转中的精密仪器发出警报声,检测仪显示屏上出现尖锐红色折线,身着红色袍子的主教脸色青白,他瘫坐在椅子上,给塞梅尔发送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