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皇帝的阴狠处未必会有人喜欢,但却渴望她一个柔弱的女子不要害怕。

    他的父亲私底下怨怼,说他与前朝末帝别无二样,他就把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突厥可汗亲自带到太极宫,为太上皇起舞祝寿。兄长和弟弟在他的酒中下毒,想要在宫中伏击杀他,他便先下手为强,斩尽东宫与王府十一个幼子,永绝后患。

    如今高句丽表面臣服,暗地里屡犯边疆,他明里优容万分,实际上数次欲动边军,早想清掉这个卧榻之侧的隐患。

    “哥哥,就算是尧舜那样的君主,也会有丹朱和象这样的儿子和兄弟。圣上是向突厥称过臣,可那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仅用了两年就灭了它?”她谈起皇帝的旧事,也没有那套迂腐儒生的作派:“成者王侯败者寇,隐太子和巢王不死,死的就该是圣上和我阿耶这些追随他的臣子了。”

    “除了圣上这一回兴兵东征我觉得稍有不妥,我一直都认为陛下是我见过最贤明的君王。”

    “阿姝以为不该东征么?”他问询道。

    平素臣子向他进谏的也不少,女子里她还是头一个。

    温嘉姝摇了摇头,卖过了关子,却不肯再谈:“娘亲说我一个闺阁女子,不该谈论政事的。”

    道君失笑:“没事的,你和我说,我保证谁也不会知道。”

    温司空的夫人也是有趣,温晟道奉命留守洛阳之前,当他不知道这位高门贵女议论过多少时政吗?

    “高句丽自然是要打的,可不该是现在。”温嘉姝紧张地看向他的脸色,看道君没有生气,便又开口续道。

    “业大者易骄,善始者难终。如今四海初定,黎民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喘息,却又要服兵役。”

    “圣上要征高句丽,就得将粮草运渡出海,我虽然长在深门绣户里,但还不至于不食肉糜。一个农夫一年辛辛苦苦才能打几十担粮食,万一海上风浪不止,顷刻间便是几十万担没入海水,圣上真的忍心么?”

    “娘亲说我生得太小,不记得前朝末年那些惨状,其实我还是有些印象的。百姓易子而食,现在我想起那场景都觉得后怕。”

    她往道君怀里靠得紧了些,寻求可以倚靠的温暖。

    “我朝与突厥作战,都是以骑兵相接,高句丽却是依据海河为天险,两国交战又不是小娃娃过家家,说停就能停。等战事拖到了冬天,人家是以逸待劳,可咱们的人是远道而来,不知道又要折损多少粮草兵马,现下西边也不太平,东边战火不绝,也不知道到时候陛下该有多心焦。哥哥,你说圣上为什么不再晚几年,等到我朝训练出一支海上作战的队伍,再行讨伐?”

    君王的耻辱,不是臣子所能评议的,这些谏言,也不是臣子能轻易说出口的,但她却由衷地希望,皇帝能暂罢兵役,把东征的事情缓一缓。

    “道长,你说我讲得对么?”

    她眼神里溢满了温柔,像是一个背完书来要糖吃的孩子,教人想要做些什么出格的事。

    “阿姝不用拘束,你说的很对。”

    道君叹道:“大概朝堂上的人是想以全国敌一隅,高句丽是讨不到好处的,皇帝想趁着灭突厥的士气再扬威高句丽,也不算什么。”

    自从突厥被一举歼灭,朝中思战风气盛行,这些跟随他的旧臣哪个不是上过兵阵的,早都按捺不住,想要再试宝刀。

    但天朝海上作战并没有万全的把握,前朝末帝就是因为宇文家造浮桥不力,士兵难以渡河,才致使多名大将殒命辽东。

    “道长,你看看,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像是找到了知己,如

    释重负,“我阿耶他们都盼着打仗,只有咱们两个想到一块去了,都不想边关再起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