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灭后约三百年间,也就是从公元前486年至前186年,以阿含传承为正宗的阿难系一直团结和睦。

    公元前约185年至前149年,阿育王第六代孙,孔雀王朝末代君,巽迦王朝开创者沸沙王,发动了“憎嫉佛法焚烧经典”的灭佛事变,东部仅在华氏城即摧毁佛寺八百座,屠杀佛徒“血流成川”,有五百阿罗汉逃到王舍城南仙人山。西部在迦湿弥罗仅边境一带,即摧毁佛寺五百座,其他地方不计其数。

    在这次灭佛运动中,原阿难系本部被迫隐于雪山,后世称为雪山部。部分阿含师和经本因此幸免于难,为佛教保存了些许元气。

    佛教遭受了沸沙王朝的沉重打击之后虽然有所恢复,但是也因圣典毁失殆尽,一些阿难系上座部学僧无师可依,比丘迦旃延尼子受大众部《舍利弗阿毗昙论》影响,著《阿毗达摩发智论》,创立“说一切有部…所说与经不相符”。有部舍本逐末,轻经重论,最后分化为十一部左右,直到公元一世纪末期,鸠摩罗多首倡、室利罗多建立的经量部时代,才开始倡导回归经典,尊阿难为师。

    大众部则随分歧斗争加剧,至少分成九部以上,直至大乘教派的崛起为止。随着正法持续衰落和经本青黄不接,一些“中兴”佛教的先驱开始尝试新编经本戒本,寄托思佛与怀念之情的,有关诸佛前世行菩萨道的本生谭也被创作和流传开来,为大乘萌芽准备了丰富的养料。

    佛灭五百年后,与佛说“正法…余有五百年;如来正法欲灭之时有相似像法生。相似像法出世间已,正法则灭”相呼应,大约“公元一、二世纪间,从部派佛教大众部中产生了大乘佛教(它把以前的佛教称为小乘佛教);最后,大乘佛教的一部分派别同婆罗门教互相调和结合,又产生了大乘密教。”(1989《辞海》)

    基于律师系上座部的南传锡兰的佛教历经二百余年,此时也发生了部派分裂,形成了“斥大乘,习小教”的大寺派,以及“学兼二乘”,受新大乘思想影响的无畏山派,新大乘思潮由此波及南传。

    具体地说,公元一世纪佛教衰落至极点时,如《法灭尽相经》所说“诸比丘辈食人信施而不读诵经书,不萨阇[dū]为人受经,戏论过日,眠卧终夜,贪着利养,好自严饰,身着妙服,离诸出要、寂静、出家三菩提乐。形类比丘,离沙门功德,是法中之大贼,助作末世…毁禅定智慧,断戒璎珞,污染正道。”

    那时候,僧众只图眼前快乐,不求自利利他,不读诵《阿含经》,不好好讲经说法,已经成为普遍现象。少数坚持修行戒定慧解脱的比丘只求自度,放弃原则,选择沉默,明哲保身。以上两种人后来被大乘派僧众称作小乘自了汉,也是其来有自并不冤枉。

    在这种背景下,上座部的有识之士决定回归圣典,后世称之为经量部。大众部的有志者也想“回小向大”改变佛法式微的局面,只是他们没有像正量部那样回归圣典,而是另起炉灶,创新理论,新编经书,阐扬大乘思想,大乘佛教就这样应运而生。因其受到犍陀罗国迦腻色迦王朝的支持,所以很快发展成为一个新的部派,后世称为大乘佛教。

    大乘佛教本来是针砭时弊的产物,初期仍然以佛为大乘的领袖,只是特别推崇发菩萨心修菩萨行,并不排斥声闻、辟支佛的二乘涅槃。因为释尊成佛前就是菩萨身,成佛后依然秉持和践行菩萨的入世精神,积极弘法利生诲人不倦。现在,菩萨之灯熄灭了,大乘派僧想把它重新点燃,目的是要向佛学习,积极入世普度众生。所以早期大乘佛教与佛教的基本立场是一致的。

    然而,大乘佛教只是如来正法的尾声和回光返照,不久就发生了两极分化,分成老大乘与新大乘。老大乘仍然坚持老三乘,以释迦佛为中心,以涅槃道为行法,大力推崇菩萨道的入世精神;新大乘则发展为极端大乘派,主张以菩萨为大乘的代表,如《正法华经》公然提出了“声闻、缘觉、菩萨”的新三乘,将菩萨推上了佛教舞台的中心,让佛靠边站并成为菩萨御用发声的工具。

    新大乘片面主张以成佛为唯一目的,极力鼓吹人人作佛,“不舍众生,永不涅槃”,视声闻、缘觉为不值一学的小乘,如《法华经》称“唯有一佛乘,无二亦无三。”“对小乘佛教讥贬呵斥不遗余力”(任继愈《中国佛教史》),如《首楞严三昧经》教人“宁作五逆重罪…不…作漏尽阿罗汉”。让人误以为只有成佛才是佛教,只有新大乘才是最高大上的佛教,其他部派乃至原始佛教都是低级佛教。

    如果说初期的大乘佛教是温和派在主导,那么后期则是偏激派占了上风。“它把以前的佛教称为小乘佛教”,自我标榜为“大乘佛教”,教人“回小向大”鄙弃以前的佛教,鄙弃声闻、缘觉,只要菩萨,这样就把老三乘全部推翻了。鄙弃声闻说穿了就是鄙弃初次结集《阿含经》的圣僧团。这些人都是亲耳听过佛说法的圣僧,鄙弃他们就是鄙弃圣典。没有圣典的制约,释迦佛不再是唯一的权威,弥勒菩萨不再是唯一的菩萨,一佛刹不再是唯一的佛刹,《阿含经》也不再是唯一的佛经。大小乘之分破佛破法破僧,三归依就这样从根本上被打倒,直接宣告了正法时期的终结。

    应该说偏激派最早也是矫枉过正的产物,只是发展到最后偏离了大乘佛教的本意,走上了另立佛教的邪路,在客观上制造了两个佛教,并最终演变为一个有别于佛教且又附佛而生的新兴宗教。

    在早期佛教史上,佛与魔的斗争始终是涅槃与反涅槃的斗争。到了新大乘偏激派,这种反涅槃的意识已经形态化,与佛教的意识形态呈现出严重的对立。虽然它也自称是佛教,但却假借佛口修正和颠覆佛教学说,与佛所预言的“相似像法”别无二致。因而一亮相就被当时一些法眼如炬的“小乘学众”斥为“婆罗门书、魔说、外道邪说”,所谓“伪大乘、相似像法、大乘非佛说”乃至“菩萨教”“附佛外道”等等,包括南传大寺派“斥大乘”所破斥的对象,说的都是这种偏激派所主张的“新大乘佛教”。

    应当说,大乘佛教是大众部的末派,也是部派佛教的末派。新大乘佛教是大小乘之分的始作俑者,也是整个部派佛教时期的终结者。而大小乘的分裂又是正法转为像法的分水岭,印度佛教从此进入像法时期,遭到后来许多王朝打压。如《大唐西域记》称:“迦腻色迦王既死之后,讫利多种复自称王,斥逐僧徒毁坏佛法!”奴隶种姓两度称王两度破坏佛教,与佛教自身的衰败和内乱脱不了干系。

    佛灭六百年前后,佛教已经深入像法时期。约公元2世纪初,由贵霜王朝最鼎盛的迦腻色迦王发起,以阿难系说一切有部的五百比丘为结集者,由胁尊者(梵音波栗湿缚)指导,世友主持。地点在旧称罽宾的迦湿弥罗。主要成果是将三藏各制十万颂,对经论律重新释义。其中疑为经藏颂文的,有关佛灭后圣典结集经过的内容收入《增一阿含经》,作为序品得以保留。传世的《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则是对迦旃延尼子所造《发智论》的详细注释。

    纵观以上四次结集,除第一二次是公认的以外,第三次结集只在南传佛教中流传。北传则以迦湿弥罗结集为第三次,律典只记前二次结集,不记华氏城阿育王结集。南传以华氏城结集为第三次,斯里兰卡结集为第四次。

    在“沸沙法难”掀起的宗教大清洗中,佛徒避难外流,加之此前摩阐提比丘在罽宾、揵陀勒叉(犍陀罗);大勒弃多比丘在臾那世界国(中国西夏)弘扬佛法,以及随着公元前139年和前119年,张骞两次出使西域,西汉使臣沟通了与印度及中亚诸国的交往,浮屠经也就是佛经早在公元前便已通过南北陆路传入中国。仅据学界考证,大约从公元25年的东汉明帝开始,有关佛教典籍传入境内。《阿含经》传来中国时,是在东晋与南朝期间。当时,“新大乘佛教”已经在中国流传了数百年之久,已经成为主流而被广泛接受。

    新大乘教的先入为主,阻碍了《阿含经》的影响和传播,并使之在若干年后成了被审判的对象。许多有影响力的佛教人物受到资讯条件限制,不了解印度佛教历经法难摧残和历史演变,正法已经消亡,并从像法时期进入了末法时期。深受新大乘学说影响的高僧大德,如隋僧天台宗智顗比丘,唐僧贤首宗法藏比丘,误将阿含圣典等同于枝末杂经,相继判作“藏教、小教”,称“三藏教的属小乘”,即以三藏教作为小乘教的别名加以贬低。加之梵本在汉化中润色不足,译文重复拙涩,次序紊乱不便等原因,致使此后千数百年间,中国佛教一系忽视了《阿含经》对于基础研究、基础教育的不可替代性。许多学佛人甚至连最基本的教理教义和有关常识都不是很清楚,主要原因就在于源头和基础的东西没有搞清楚,这就正好说明了回归原始圣典的可贵。

    如前所说,公元一二世纪间,正是释迦佛预言正法灭、像法生之际,偏激派所主张的新大乘佛教从部派佛教大众部中开山立派,它把以前的佛教称为小乘佛教,并自立三藏,广造经论,大乘经论由此陆续亮相,其正式出现大约晚于首经阿含约五百年。

    那时候去佛已远,许多佛教的常识、史料在传说中已经出现失实、讹误,甚至变成谣言而广为流传。相比之下,《阿含经》中的释迦佛则更为接近人物时代及其生活原型。所以我更想把《阿含经》中的释迦佛介绍给大家,介绍给所有关心、爱好佛法的朋友们。在佛陀传记林立之中,这也是我再写出一本的原因。

    诚然,正法已经被埋没两千年了,以至于许多说法对于我们来说都很陌生。如果以末法学说为标准去衡量原始正法,或者心存成见,一听正法与想象的不同,或者与末法学说有出入,就生出逆反心理,就不顺耳,就失望而去,那就会与正法失之交臂。因此,只有彻底清除像法思想影响,将主观世界打扫干净了,才听得进正法之音,才觉得原始佛教格外亲切,这也是毋庸讳言的。

    有道是佛法甚深微妙,为佛立传谈何容易,管窥蠡测,无非是为了抛砖引玉!限于笔者智识水平浅陋,不足之处在所难免,恳请读者雅谅之余,还望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