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江一帆睡得很不踏实。口干舌燥,头疼欲裂,起身去二楼厨房倒了几回水,嗓子依旧干疼得厉害。三十余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他感冒了。

    辗转反侧间,手无意中碰到了头顶的被单,被单下似乎压着一个东西,抽出来,是一把做工精致的纸扇,打开灯在灯下细观之,不得不赞叹一声,做工精巧。

    紫檀的雕花扇骨,雕的是蝶恋花,展开,白纸扇上边提着一首诗。是陆游的《临安春雨初霁》,名小楼名字的由来。下边有个落款,九。

    看笔迹是个男人,字体遒劲有力,跟名小楼的簪花小楷绝不是一个路数。

    他合上扇子,借着灯光打量。扇骨被摩挲地光滑而带着一层包浆,可以看出因使用而造成的磨损痕迹。拿旧物提了字赠人,这动机很值得商榷。而名小楼的态度更加耐人寻味,居然放在了床头。

    这一切的猜测让江一帆心里有些发闷,头感觉更疼了。

    这一晚,名小楼睡眠质量也很差,居然罕见地做了梦,梦见的不是别人,是她的曾经的执念,云澜之。

    梦里事物俱都是模糊的,又或者说是,只要那个人在,整个世界都只配做背景存在。所以回忆了下梦境,除了他,连春夏秋冬,白昼黑夜都不分明。

    那人站在竹子影里,笑着拿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说,“这样就嫁人了,狠心的丫头。”

    她本能地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硬生生把自己给急醒了。

    梦醒后,她有点怅惘。然后就失眠了。

    她一直觉得失眠这件事就两个原因,一是手贱玩手机,舍不得睡觉。再一个就是有的没的地瞎胡乱想,想事情想得睡不着觉了。比如现在的她。

    她把他俩的事儿又从头捋了一遍。居然捋到了天色发亮。倒不是俩人往事很多,毕竟满打满算俩人有交集的时候也只有个三五十回顶了天。只是她回忆地事无巨细。

    提起云澜之,大概全国的京剧迷都识得这一号人,其中不乏他的狂热粉丝。说他是在京剧整体走向没落之后力挽狂澜的第一人恐怕有些过誉,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出现让京剧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重新热了起来。

    他每年的全国巡回演出专场的票场场售罄,票友座无虚席,只为去一睹云中仙,云老板的风采。

    不同于其他京剧演员,底下的票友多为中老年人,云老板老少通吃。底下的观众乌乌压压一片,打眼看上去,多是浓妆素抹的小姑娘,唱到处,这群平日里与化妆品,包包,首饰,网络游戏为伍的女孩子居然能跟着有板有眼地唱下去,变成全场大合唱。成为一时奇观。也因此他被戏称为是京剧界的偶像派。

    台上的云老板风流天成,唱腔婉转,柔情似水。台下的云先生一身长衫,温润如玉,仙气飘飘,真真没辱没了他的姓,云字。也正是因着这通身的气质,很多小姑娘不知是从哪儿看了视频就被安利上了,自称是云老板的死忠粉。

    曾经的名小楼也是他无数颜粉中的一个。

    故事的开始是因为她的闺蜜因为有事儿耽误,看不成云老板的戏,千叮咛万嘱咐要名小楼替她去。而且交代,务必要带着单反,给她照几张云老板的高清照当手机屏保。

    谁让她是圈儿里有名的闲人。名小楼找不出理由拒绝。

    那时的名小楼是有些不情愿的。云老板名声再大,扮相再美,对于根本不接触这个圈的名小楼来说,完全没什么吸引力,甚至之前她都没听说过这个人。这个名字好像在微博热搜看见过几次,因为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连点开的动力都没有。

    等到了,她着实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乌压压的一片人,人山人海,还都是小姑娘,中间穿插着几个中年人或者五六十的老年人看上去极为扎眼。

    不少小姑娘显然之前是混过饭圈的,荧光棒,姓名牌,还有礼物袋,鲜花,抱一大包放在脚底下。不知道的以为是哪家的小鲜肉在开演唱会。

    旁边几个小姑娘正凑一起叽叽喳喳讨论今天云老板唱的戏,什么唱腔之类的,名小楼完全听不懂。呆呆地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引得周围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谁都知道,她坐的这个位置一票难求,场场炒到天价。

    前头报幕的话音刚落,周围便是一片尖叫声,名小楼有些同情那些穿插着坐在小姑娘们中间的中老年人们,这阵仗万一再吓出个心脏病。